摘 要: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增列数据为新的生产要素,数据要素将在推动数字经济发展的过程中扮演重要角色。从区域战略、产业链布局、技术逻辑三个视角论述数据要素跨域流通的三层次分析框架。研究发现,我国数据要素跨域流通已经在政府层面和企业层面取得一些进展,但在能耗、用电成本、网络延时、资源共享等方面仍然存在问题。基于数据要素基础设施发展现状和问题,结合三层次分析框架探索性提出“东数西算”构想,为构建完善我国数据基础设施格局提出政策建议。关键词:数据要素;东数西算;跨域流通;数据流通;数据治理;数据中心;算力DOI:10.16582/j.cnki.dzzw.2020.03.002 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提出将数据作为全新生产要素。“十四五”期间数据将成为我国经济社会转型的核心引擎。如果说之前的一百年是研究如何在传统农业基础上推动工业化转型,那么,面对“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则需要思考如何在工业化条件下迎接数字时代、智能时代的到来。构建全国统一的数据要素大市场,要以一个安全可靠、充分流通的数据要素流通基础设施网络为基础。当前,我国东中西部数字新型基础设施布局不平衡不充分的问题依然存在。东部地区创新能力强,但算力基础设施资源紧张,中西部地区能源和算力资源丰富,但产业过于低端化。通过优化数字基础设施和应用的空间布局,有助于形成数据自由流通、按需配置、有效共享的全国性要素市场,有助于在中西部地区打造新的数字经济增长极,形成以数据为纽带的东中西区域协调发展新格局。本文拟借鉴新经济地理学中关于电子信息技术对空间影响的理论思考,从战略、产业和技术三个视角思考数据要素跨域流通的理论内涵,并通过对比分析我国东中西部算力资源供需格局,预测“十四五”期间数据和算力资源增长态势,构建能够类比能源领域“西电东输”的数据要素领域“东数西算”工程的实施框架。一、数据要素跨域流通的三重视角新经济地理学认为,信息和数据技术将对未来人类社会的区域经济格局产生根本影响。早在20世纪末,Capello[1]和Stratigea[2]等学者就开始关注信息通信对于区域集聚特征的影响。近年来,随着互联网经济的飞速普及,信息数据流动改变区域格局的大趋势日益明显。路紫指出,信息通信能够将遥远地方的节点和城市中心联系在一起,这些网络导致新的协同。信息和数据的“通道作用”使得全球区域经济格局得到重构,并使得基于数据、信息和知识的连接关系形成了网络城市。Husson[3]从微观经济学的角度,对信息通信技术影响区域格局(如地区间联系、新的区位地产生、活动分配等)的机理进行了实证分析。数据网络将把城市中心和地方节点联系在一起形成信息通道,创造出一种网络经济中的利益走廊。“这种由信息和ICTs产生的通道作用,有从根本上改变地区面貌而不是简单加强旧的秩序的潜力”[4]。卡斯特尔斯则认为,信息和通信技术的高度发达,将改变实体经济的空间概念,世界经济将由“地点空间”(space of place)转向“流动空间”(space of flows),而“流动空间”的特征,就是跨越了广大领域而建立起功能性链接,在物理性的地理上则有明显的不连续性。[5]据此,新经济地理学提出了“新技术决定论”的观点,并认为,基于新信息与通信技术的整体性“技术革命”会对空间和地方产生深刻影响,因为当媒体、计算机和电子通信技术融为一体,当设备与运输成本下降到几乎与距离无关,当广域网开始作为媒介实现各种类型的娱乐、社会互动、文化活动、经济交易以及劳动过程,距离作为对社会、经济和文化生活的制约确实“死了”。[6]立足于“十四五”期间这样一个特定历史节点,思考数据要素的跨区域流通格局问题,可以从国家战略、产业布局和技术逻辑三个视角进行切入。(一)区域战略视角:推动数据要素跨域流通是实施区域协调发展战略的重要基础从区域战略的角度看,数据要素跨域流通是实施京津冀协调发展、粤港澳大湾区建设、长江三角洲协同发展、成渝双城经济圈、长江经济带绿色发展等重要区域协调发展战略,推动新时期西部大开发和东北全面振兴的重要举措。习总书记指出,新形势下促进区域协调发展总的思路是:按照客观经济规律调整完善区域政策体系,发挥各地区比较优势,促进各类要素合理流动和高效集聚,增强创新发展动力,加快构建高质量发展的动力系统。[7]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首次提出将数据增列为一种新的生产要素,这对未来区域协调发展战略的制定和实施具有重要意义。传统区域协调发展战略主要考虑人流、物流、资金流、创新流等要素的跨域流通问题,按照四中全会精神,未来研究区域协调发展战略时,应该把数据要素的自由流通作为重要的政策考虑维度。数据要素合理流动和集聚的动态化发展态势将成为促进区域间空间功能集聚、承载区域发展战略的重要载体。国外已经有部分学者研究明确指出了数据和信息技术对区域发展的积极作用。基于信息和数据的跨域流动规律,很多国家开始思考区域协调发展与城市数据网络和区域间数据走廊相统一的政策布局,如新加坡智能城市、马来西亚的“多媒体超级走廊”、西班牙加泰罗尼亚的“科学之环”,等等。在数字经济时代,数据要素的充分流通,将有效拉动物流、人流、资金流在区域经济发展中的作用,扩大要素的释放深度。在数据要素跨域流通的过程中,引导资金流入市场需求旺盛和紧迫的区域,吸引人才涌入产业发展势头良好的区域,基于人才与资金的流入进一步引入物资和设施,逐步构建形成产业优势互补、经济平衡发展的高质量区域经济布局。(二)产业布局视角:推动数据要素跨域流通是推动中西部数字经济向产业链高端迈进的重要路径从产业链布局的角度,数据要素跨域流通是我国构建完整的数字经济产业链条,推动中西部地区数字经济向产业链高端迈进的重要路径。克拉克等[8]在运用新经济地理学模型阐述产业链发展时,明确了信息扩散对于产业集聚的积极作用,并提出信息和数据的非正式扩散是相比实体要素扩散更分散和难于模型化的力量,但其在形成和维系真实世界的产业集聚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Mowshowitz[9]则认为,信息运动的价值已经超过商品运动的价值,数据和信息要素的新型集聚作用,成为决定城市和区域在整个经济网络中向产业链高端迈进的重要因素。目前,我国数字经济产业链正在自发地调整,数据要素西向转移成为趋势。东部沿海地区的互联网、大数据、人工智能企业自身产业链环节已经开始逐步延伸到西部地区,总体布局逐渐趋于合理。各企业已经开始着手基于产业发展综合考虑数据要素跨域流通和总体布局的问题,这既能有效释放东部地区沉淀下来的基础力量,也为西部地区发展提供了可转移的资源和机会。例如:2019年,华为贵州数据中心开始服务,辐射重庆、广西、广东、云南、四川等周边省份,用于满足容灾、数据备份、数据离线分析、数据存储等方面的企业诉求。通过推动数据要素在东中西部之间跨域流通,可以带动一大批东部沿海地区的互联网、大数据、人工智能企业将自身产业链环节延伸到西部地区,帮助中西部地区就地发展偏劳动密集型的数据加工、数据清洗、数据内容等产业,将“瓦特”产业转化为“比特”产业,实现产业跨越升级,有效拉动就业。(三)技术逻辑视角:数据要素跨域流通是缓解当前我国算力资源布局失衡和未来发展空间严重受限的根本出路对于数字经济企业来说,东部地区市场广阔,人才资金配套完善,但是受限于用地用电成本以及能耗指标等瓶颈,难以实现就地满足自身业务发展算力需求。从技术逻辑视角看,技术发展可以缓解区域发展的地域制约问题,对数字要素的跨域流通具有根本的“解放”作用。未来,基于技术发展的数据要素跨域流通将是缓解当前我国算力资源布局失衡和未来发展空间严重受限的重要举措,有助于从整体上大幅降低我国数据要素流通成本。但现阶段数据要素跨域流通仍未解决区域间不平衡、不充分的困境。主要表现在如下两个方面:第一,目前算力资源结构性不足问题突出,东部发达地区特别是北上广深等一线城市能耗指标极为受限。目前,中国数据中心的耗电量已连续八年以超过12%的速度增长,预计2020年总耗电量将达到2023亿千瓦时。根据中国电子技术标准化研究院发布的《绿色数据中心白皮书》,2018年全国的数据中心耗电量达到1608.89亿千瓦时,占中国全社会用电量的2.35%。在巨大的数据中心能耗需求面前,各地政府均将数据中心产业定位为高耗能产业加以严格限制,特别是北上广深等一线城市用电、用水指标严重不足,进一步加剧了数据中心产业的发展瓶颈。如中国电信原计划在北京亦庄投建3000个机架,但由于没有供电配额,最后只能被迫关闭。在这一背景下,越来越多的企业选择将数据中心等算力基础资源迁移到贵州、内蒙、宁夏等中西部地区,以有效降低成本。如阿里2016年开始自建数据中心,目前已在张北、河源、杭州、乌兰察布、南通五地大规模部署数据中心,这些数据中心将统一部署阿里云,对外提供的所有云服务都共享这些数据中心资源。第二,能耗指标跨域调配机制尚未建立,东部严重不足和西部明显过剩问题并存。东部发达地区能耗指标限制较严,在一定程度上传导到了耗能较高的大数据中心建设,受限于目前省际之间没有建立较为成熟的能耗指标跨域调配机制,西部能耗指标充裕地区和东部能耗指标严重紧张地区无法实现能耗指标的均衡配置,过剩问题和严重不足现象并存。二、我国数据要素跨域流通的现状及问题(一)发展现状⒈企业层面:大型数字经济企业开展全国性算力资源布局,业务重心“向西转移”的大趋势已经形成从全球范围看,大型数据中心向自然条件优越区域集约化布局的趋势日益明显。越来越多互联网企业的大型数据中心考虑到成本因素,开始向自然条件优越的“偏远地区”迁移。如苹果公司在丹麦奥罗本自治市建设大规模数据中心,当地最热月平均气温只有15-17摄氏度,可为数据中心节约大量用电成本。谷歌公司在比利时Saint-Ghislain建设利用运河水进行自然冷却的数据中心,此地平均每年只有7天气温不符合免费冷却系统要求,全年平均PUE可达到1.11,从而大幅度减低了数据中心运行成本。从我国数字经济企业发展看,大趋势与全球基本同步,各大数字经济企业都已开始全国布局。如阿里数据中心全国布局分“三步走”,第一步是布局一线城市;第二步是布局一线城市周边200-300千米辐射圈;第三步是布局西部地区。目前,阿里已在跨地域调度方面开展了业务实践,根据各地用电峰谷电价,实现异地计算存储资源调度,将业务数据整体备份到内蒙古乌兰察布数据中心,同时配合电网做电力负载调整,额外盈利。中国电信在宁夏中卫、内蒙、贵州等西部地区均已建设数据中心,并提前部署骨干节点。目前,除在线游戏、电商交易、在线支付等对网络时延要求极高的应用之外,大量从事数据存储、离线数据分析等业务的数字经济企业均可通过购买西部地区数据中心云服务来有效降低运营成本。⒉政府层面:在现有行政条块分割格局下,跨域政务数据共享尚需依赖中央层面统筹协调近年来,国务院和各级政府高度重视政务数据资源整合共享工作,在政策制定和工程推进层面开展了大量工作。2017年5月3日,按照党中央、国务院决策部署,国务院办公厅印发《政务信息系统整合共享实施方案》,要求实现国务院各部门整合后的政务信息系统统一接入国家数据共享交换平台,各地区结合实际统筹推进本地区政务信息系统整合共享工作,初步实现国务院部门和地方政府信息系统互联互通(参见图1)。2018年7月,国务院印发《关于加快推进全国一体化在线政务服务平台建设的指导意见》,就深入推进“互联网+政务服务”,加快建设全国一体化在线政务服务平台,全面推进政务服务“一网通办”作出全面部署。此外,在技术支撑层面,依托国家电子政务云数据中心体系建设项目,国家信息中心正在牵头在全国范围内建设“一主三备”国家级电子政务云数据中心体系。其中,河北廊坊数据中心为主中心,贵州贵阳中国电信数据中心和内蒙古呼和浩特中国联通数据中心分别作为南方节点和北方节点,西部节点落地宁夏回族自治区中卫西部云基地中国移动数据中心。在公安、税务、海关、应急管理等垂直领域,行业性数据中心体系建设全面加速。如应急管理部在其《信息化发展战略规划框架(2018-2022)》中规划了“1+3”的部本级数据中心、区域数据中心和边缘节点,其中部本级数据中心包括北京主数据中心和贵阳备份数据中心、上海冷数据存储中心、中卫高性能计算中心;公安部规划了“1+1+4”的大数据中心体系,在北京部署公安部大数据主中心,用于收集各大区上报的数据,在贵州部署灾备数据中心,用于备份主中心的数据,在浙江、上海、广东、宁夏分别部署四个分中心,用来汇集所管辖区省份的业务数据。综上,依托国家数据共享交换平台、全国一体化在线政务服务平台和国家电子政务云数据中心等综合性政务数据交换体系,以及各垂管行业的纵向数据体系,各省级地方间可以经过中央级节点实现跨域数据共享交换,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了长期以来我国电子政务领域“条块分割、烟囱孤岛林立”的不利局面。